【每日新书】海明威小说集《乞力马扎罗的雪》之短篇小说《世界之都》
核心书摘
《乞力马扎罗的雪》是海明威非常著名的一部短篇小说集，代表了完美状态的海明威：精确、克制、神秘、忧伤。海明威单脚站立写作，用简洁的文字表达丰富的思想，藏露有度，虚实结合，言有尽而意无穷，在有限篇幅中传递了蕴含无限的内涵。他开创的“冰山理论”和极简文风，深深影响了马尔克斯、塞林格等文学家的创作理念。
就像海明威被称为“迷惘的一代”一样，他作品中的诸多主人公也身处在各种各样的迷惘中。《世界之都》，主人公是一个叫帕科的年轻小伙子，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斗牛士，在餐厅当服务员的一个晚上，他终于有机会和同事模拟了一次最接近真实的斗牛。然而，最后的结局却是帕科失去了生命。他们究竟是怎么模拟的？帕科又为什么会死？临死前他明白了什么？
关于作者
欧内斯特·海明威，美国著名小说家。美国“迷惘的一代”标杆人物。他开创的“冰山理论”和极简文风，深深影响了马尔克斯、塞林格等文学家的创作理念。他站立写作，迫使自己保持紧张状态，用最简短的文字表达思想。巅峰之作《老人与海》先后获得 1953年普利策奖和1954年诺贝尔文学奖。
学什么
1、帕科的理想
2、帕科与恩里克
3、帕科之死
今天我们继续共读海明威的经典短篇小说集《乞力马扎罗的雪》。这一个故事叫作《世界之都》，主人公是一个叫帕科的年轻小伙子，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斗牛士，在餐厅当服务员的一个晚上，他终于有机会和同事模拟了一次最接近真实的斗牛。然而，最后的结局却是帕科失去了生命。他们究竟是怎么模拟的？帕科又为什么会死？接下来，让我们一起走进这个让人悲伤的故事吧。
年轻小伙子帕科经姐姐介绍，来到了马德里的卢阿公寓当餐厅侍应，姐姐也在这里当客房服务员。帕科很喜欢这份工作，这里灯光明亮，桌布洁净，他的工作服是燕尾服，厨房里的食物也总是丰盛的。不像在老家村子的时候，食物匮乏，不知舒适为何物。
但最吸引帕科的，还是那些经常光顾卢阿公寓的斗牛士们。二十出头的帕科虽然还没经历过几份像样的工作，但自从他小时候跟着爸爸一起看了一场现场的斗牛赛之后，在帕科的心里就定下了他这辈子的梦想：成为一名斗牛士。来到马德里就是帕科为了这个梦想所做出的第一步努力。
帕科工作的这家卢阿公寓坐落在圣朱诺尼莫大街上，离最近的一个斗牛场只有3公里，这里食物一流，膳宿又便宜，是附近这几条大街上性价比最高的一家旅馆。因此，那些刚从斗牛场表演完、筋疲力尽的斗牛士们往往都会涌向这里，暂作休息。每到这天晚上，帕科都无比兴奋。
不过，这一阵子斗牛比赛正值淡季，斗牛士住客们整天百无聊赖，服务员们也跟着无精打采的。这天晚上，饭厅里走进来了一伙牛仔，帕科一眼就认出来，有三位是正式的剑刺手，还有两名是非常好的长矛手，最后那个人是一位出色的花镖手。虽说长矛手和花镖手只是正式斗牛士的助手，在场上总是扮演着召之即来、挥之即去的配角，但因为这三位助手能力超群，而且人品很不错，所以搞不好他们仨比那三个主斗牛士都赚得多。
帕科行注目礼一般地看着这伙人从他眼前走过，在一张桌子面前坐下。帕科一边脚步匆匆地赶过去递上菜单，一边在心里琢磨自己将来从哪个位置做起才好。虽然直到顾客们点完菜，帕科拿着菜单走向厨房，他都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，但其实他潜意识里早已有了一个方向。因为就在刚才等待顾客点菜的时候，帕科的眼神完全被其中一个长矛手吸引住了。
这个长矛手瘦瘦的，灰发、鹰脸，看起来没那么壮，可胳膊腿儿硬的像铁一样，长裤下套着一双牧牛人的靴子。帕科想起，他好像听人说过，这个长矛手的技术曾经是一流的，但因为一直耽于酒色，现在的身手已经大不如前了。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长矛手是个大块头，黑皮肤，古铜色的脸，长得很好看，有印第安人似的黑发和一双大手。看起来就是一个顽固好斗的人，帕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：以后可不要跟这样的长矛手合作。
帕科说不清自己究竟被那个鹰脸长矛手的什么给吸引住了，好像在他身上有什么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。帕科很肯定他曾经真心热爱过长矛手这个工作，帕科也很肯定他后来是经历了什么，才让他慢慢地不爱了。不然，一个长矛手是不可能因为放纵而毁掉自己无比珍视的职业生涯的。虽然人们都说他是膨胀了、得意忘形了，但从长矛手那凄凉又冷峻的眼神中，帕科无比坚信，是什么东西先毁了他对斗牛的热爱，他继而才堕落在酒色中，而不是相反的情况。
究竟是什么呢？帕科无比疑惑，他还太年轻，还缺乏对艰难生活的想象力。他怎么也想不通，也无法理解，什么会彻底打击到一个人对自己梦想的坚持。靠在吧台上的帕科又往那边瞄了一眼，鹰脸长矛手的那瓶啤酒还没见底，但他的眼珠好像已经浑浊了，眼神空洞失焦，就像早已醉了一样。但不是酒让他醉了，他的神态看起来就好像长久地浸泡在一种沉重的忧伤里。
天色渐晚，饭厅里的人越来越少，到最后只剩下了鹰脸长矛手。帕科和另一个中年侍者留下来值班，其实帕科是主动提出和一个有私事的侍者换班的，因为鹰脸长矛手还没走。帕科和中年侍者开始收拾桌子，并把酒瓶都拿进厨房。帕科在靠近鹰脸长矛手桌子那附近的几张桌子上磨蹭了好半天，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过去跟他聊几句，后厨的洗碗工恩里克已经在催他了，他只好沮丧地端起盘子离开了饭厅。
没过一会儿，中年侍者也离开了。后厨只剩下了帕科和洗碗工恩里克。帕科从小窗口往外瞄了一眼，看不到鹰脸长矛手的那张桌子，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走了。帕科轻轻叹了口气，拿起了一条餐巾，身体挺得笔直，脚跟牢牢钉在地上，学着斗牛士缓缓挥动斗篷的样子，放低餐巾，头跟着转动，晃动胳膊。他转了个身，右脚微微踏前一步，挥动餐巾做了第二次诱闪，面对着假想的公牛，接下来又是第三次诱闪。然后，帕科把餐巾收回腰间，闪身避开了假想的公牛的一次进攻。
做完这一套动作后，帕科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满意的微笑，他又下意识地从小窗口往外瞧，心里想着如果鹰脸长矛手能看到，会不会给他竖个大拇指。但从这个小窗口看不到鹰脸长矛手的那张桌子，刚才帕科就知道了，他现在只是太开心、太兴奋了。
一旁的恩里克一直在斜眼瞄着帕科，带着一丝嘲笑。等到帕科停下动作重新坐回米袋子上的时候，恩里克戏谑地调侃道：“牛怎么样？”
帕科依旧兴奋着，回道：“非常勇猛，看。”说完，他又再一次站起来，挺直了腰杆，连做了四个完美的诱闪，那动作流畅、舒展、优雅。
恩里克围着围裙，靠在水池边再一次问道：“牛怎样了？”
帕科舔了下上唇，吸着气回：“还有劲儿着呢。”
恩里克掸了掸围裙，轻蔑地说：“真是懒得理你。”
帕科还沉浸在享受假想中的斗牛的兴奋中，一时没理解恩里克的反应，习惯性地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恩里克一边解下围裙，一边说：“看着。”帕科瞪大眼睛，知道恩里克即将奉上一场精彩演出。只见恩里克一连做了四个无懈可击的吉普赛式慢动作，逗引假想中的公牛，最后又用了斗牛表演中的高难度技巧动作收尾，趁“公牛”擦身冲过时，他把围裙甩出了一个利落的弧线，扫过了它的鼻子。
随着围裙的一角优美的从空中垂下，帕科无比激动地连连鼓掌。然而恩里克只是面无表情地靠回了水池边，失落地说：“可我却在这里洗盘子。”
帕科好奇地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恩里克冷笑了一下，像是在自嘲，他回道：“因为恐惧。你要是站在场上，和公牛待在一起，你也会怕。”
帕科坚定快速地否定了：“不，我不怕。”
恩里克吸了一下鼻子，说：“得了吧，人人都会怕。要不是因为害怕，西班牙所有的擦鞋男孩都能当上斗牛士了。你一个乡下小子，会比我怕得更厉害的。”
帕科还是坚定地摇着头说：“不会的。”帕科无比自信这一点，因为他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太多次了。有太多次，他看着牛角，看着公牛潮乎乎的口鼻，看着公牛的耳朵抽动。他手里斗篷一挥，暴怒的公牛立刻低头猛冲过来，蹄子重重踏着地面，擦过他的身侧，但他总能轻快地避开，然后就获得观众的一片欢声雷动。因此，帕科坚信，他不会害怕。别人会害怕，但他不会。
恩里克又说了一次：“得了吧。”接着说：“要不咱们试试？”
帕科挑了一下眉：“怎么试？”
恩里克随意地回道：“你虽然想象了公牛，可你从来没想象过它们的角。公牛力气很大，角尖就像尖刀一样，戳到人时就跟刺刀差不多。看这个。”恩里克打开桌子抽屉，拿出两把切肉刀，继续说道：“我把它们绑到椅子腿上，然后我把椅子举在面前假装公牛，让你试试看。这刀就是牛角，如果你还能像刚才那样，那才算数。”
帕科听得无比兴奋，多么有趣的冒险！无比接近他的梦想！他迫不及待地说道：“围裙借我一下，我们到餐厅里来。”
恩里克本来只是想刺刺帕科，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就答应了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，恩里克摆了摆手：“还是别试了，帕科。”
但帕科已经进入了状态，他认定了今晚要感受一场最接近真实的斗牛。他感到浑身的血液此刻都沸腾了起来，他拽下了恩里克的围裙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铿锵有力地说道：“我会让你看到我是真的不怕，来。”
此时此刻，空荡荡的餐厅里只有帕科和恩里克两个人。恩里克迟疑地把刀绑到了椅子腿上，然后把椅子架在头顶，冲着正前方。他为难地对面前的帕科最后一次劝阻道：“太重了，帕科，这很危险，咱们还是算了吧。”
这一次帕科连话都没有回，他已经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，在这个世界里，帕科不再是一个餐厅的服务员，眼前的椅子和刀也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公牛。帕科面对恩里克站着，他抖开围裙，两手各捏住围裙的一角，展开它来吸引公牛的注意。
恩里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，然后低下头正对着帕科冲了过来。帕科挥动围裙，恰恰好掠过刀尖，刀尖就从他的小腹旁擦过。这种极致的刺激让帕科的皮肤都几乎要燃烧起来。他迅速转回身，用眼神示意恩里克再来一次。恩里克转身，再一次冲了过来。
帕科的眼里燃烧着激情的火，他疯狂地突然决定这次要用那个高难度的技巧，他紧盯着来势汹汹的刀尖，左脚踏前。然而，这个他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的动作，在实际的操作中，却多迈出了两英寸。帕科没能避开，刀子一下子插进了他的腹部，毫无阻滞，就像插进酒囊一样。滚烫的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，洒在冷硬的钢刀上。
恩里克大叫起来：“哎呀！等我把它拔出来！等我把它拔出来！”
帕科浑身颤抖着倒向了地面，他已经听不清恩里克的声音了，他试着开口说话，但他发现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，他艰难地对恩里克说：“找个神父来。”恩里克立刻就冲到了圣朱诺尼莫大街上。
餐厅里现在就剩下了帕科一个人，他蜷缩着身体，觉得自己的生命正从身体里流走，就像脏水从拔掉塞子的水池里哗哗流走一样。在最后一次呼吸中，帕科脑中浮现出了鹰脸长矛手那深陷忧伤的眼神，帕科理解了，也承认了，是的，他是害怕的。
结语
帕科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。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就这样早早地失去了生命，这不禁让我们感到可惜。但就像我们最初选这篇小说是因为它探讨了迷惘的主题一样，帕科看似目标明确，充满活力，但他对艰难生活的陌生和对真实危险的未知，何尝不暗示了一种潜意识中的迷惘和失落呢？在海明威冰山理论的写法下，我们的怅然若失就和帕科一样，追寻不到痕迹。
著名戏剧家萧伯纳曾说过：“人生有两大悲剧，一是万念俱灰，一是踌躇满志。”如果说上篇中的哈里是万念俱灰的悲剧，那么这篇中的帕科就是踌躇满志的悲剧。也许辩证法中蕴含的道理更加接近真相，有希望就总会有失望，有目标就总会有迷惘，如何能够摆脱痛苦、获得快乐，这恐怕会是我们人类要花费一生去探索的事情。
恭喜你和“今今乐道”读书会一起读完了你生命中的第 6891本书，明天我们继续“读文学，品人生”。
【编辑：王刘欣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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